城投老总这些年:从“融不完的钱”到“还不完的债”(2)
中县城投董事长组织各家金融机构开了个座谈会。相互寒暄后,中县城投董事长说,两年来感谢各家机构对中县及中县城投的支持,中县是省内最具发展前景的县市。但是话锋一转,他说,资管新规和27号文落地后,各方资金都在撤,中县城投流动性暂时遇到一些问题,但是欠款肯定会还。
所谓27号文,指的是《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防范化解地方政府隐性债务风险的意见》。这是对地方政府举债融资管控最为严厉的文件,并且明确指出将对违规举债终身问责、倒查追责。各类金融机构均收紧了对平台的放款,城投资金链到了最为紧张的时候。
“光画饼可不行”,崔成追问具体的偿债措施,但是中县城投并没有详细回应,只说肯定会还。“就差对天发誓了。”崔成说。当时,中县城投支付了五期租金,还剩七期待支付,而最新一期到期即为2019年1月。
对于中县相关指标,他已烂熟于心:2018年底政府债务余额25亿,而财政收入规模30多亿。以债务率(政府债务/综合财力)计算,2018年的债务率仅仅34%,远低于100%的警戒线,看起来还不错。但仅中县城投一家就有这么多非标融资,中县隐性债务的规模不小。
此行中县城投未提出任何实质性措施,崔成只得到了中县城投的口头承诺,他对中县偿还能力的担忧与日俱增。接下来的一个月,他忐忑不安,最终2019年1月的第六期欠款并未收到。
他再度赶赴中县:先去中县城投,董事长说确实没钱、流动性紧张;再去中县交投,交投老总说:我只是担保方,这钱又不是我用的;最后去中县国资委(交投和城投的股东),负责人说:原则上借款主体先解决,不行再和政府协调。
这几乎是他此后每月去催收的固定流程及主要回复,不过这期间中县城投换了三任董事长,使得催收效果变得更加不确定。崔成记得,在中县城投还了第六期租金后,剩余一半的待收租金被迫做了展期,但展期之后又逾期了。
“为什么每个月都要去一次?”崔成自问自答,“一方面是公司要求,另一方面也需要了解现场情况,看看公司是否存在、是否有其他债权人等外部信息。”
“催收方法论”
商业银行和地方政府之间存在广泛的合作,即便有违约也很少会主动爆出,目前尚没有看到这类案例。对于公开债券,地方政府会想方设法保兑付,否则对区域融资环境影响太大。
江湖传言:“债券违约天下知,租赁违约无人问”。就偿还顺序而言,公开债券优先,而租赁因为体量小、资金又是自有资金,偿还顺序往往最末。处于中间的是信托、私募基金、期货资管、金交所定融等产品。这些产品因为涉及到大众投资者,地方有支付的压力。
对崔成而言,催收不仅仅要和当地城投、政府“斗智斗勇”,也要和同行“斗智斗勇”——在城投资金有限的情况,如何先于同行拿回债务资金。
崔成只身去到中县的前几次,都未能见到中县分管副市长。但当中县城投债务违约问题被媒体曝光后,中县副市长亲自带队到各家金融机构拜访,商谈债务的解决问题。
无法见到政府领导的不止崔成。一次催收中,中县城投董事长当着崔成的面对一位同行说:你要再这样做,你们的欠款我就不还了。崔成后来才知道,这位同行在县政府拦下了县长的车,希望得到一个准信。但县长叫来了中县城投董事长处理,最后又把这位同行带回来中县城投。
股东背景也是催收成功的重要因素。崔成了解到,一家租赁公司提前收回了款项,但这家租赁公司背景特殊,实际控制人是该省国资委。“据说该省国资委指导省内金融机构做了一笔非标融资,将这笔租赁置换了出来。”
屡次催收无果后,崔成不断追问“还能有什么办法?”虽然可以提起诉讼,但这是万不得已的举措。谈到将来,崔成说:“还是会继续做政信业务,但也不能单纯靠信仰,需要整体去考虑贷款的风险。”
对于金融机构而言,政信业务躺着赚钱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;对于地方政府、城投公司而言,一纸承诺融资的时代也渐行渐远——旧的业务逻辑在消逝,新的体系尚未形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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