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投老总这些年:从“融不完的钱”到“还不完的债”
曾几何时城投信仰是金融市场上最坚固的信仰。但2018年来城投非标违约陆续出现,2019年以来违约更是大幅增加。在此背景下,催收成为部分政信业务人士的常态,而偿债成为了城投董事长的主要工作,本组报道将通过采访二者呈现这一生态。去杠杆之路有阵痛,但也是经济转型发展的重要一步。
一年来,崔成去了中县15次。“去中县的次数比回老家的次数还多。”他感慨道。
崔成是一家租赁公司的项目经理,公司在东部某省省会,家乡也在该省;中县则是公司一笔城投贷款的投放地,在中部某省。2018年末这笔贷款出现逾期苗头后,他就不断奔波于中县和公司总部之间,变成了“催收员”。
临近年底,崔成决定再去一次。虽然中县城投还款的希望渺茫,但公司年度考核压力在,只能去碰碰运气。出发前,他提前联系了中县城投融资部人士,对方说公司领导出差了。“很可能是个幌子,现场碰。”崔成已熟悉这一套路。
他买了动车票,只身来到600公里外的中县。果然,中县城投董事长就在办公室,他调侃道:“小崔啊,你都快成我们公司的人了。”和往常一样,这次催收仍没有实际效果。
“一点都不想去,感觉有点自取其辱。”崔成无奈地说,“他们的表情似乎在说,这个人不会是个傻子吧,怎么还来?”在崔成的印象里,入行的几年中,从没有像今年这么苦闷:屡次奔波没有准信,贷款展期之后再展期,仍然没有着落。
奔走在催收路上的不止崔成。自从2017年下半年以来,中央监管部门对城投的融资持续收紧,融资平台借新还旧的游戏难以滚动,2018年城投开始出现非标融资违约,2019年违约明显增加。
据记者统计,今年截至目前已有58款政信产品无法按时偿还贷款本息,而2018年全年的数量仅仅只有23款。当然,这只是“冰山一角”,很多违约并没有被“爆”出来。
从宏观上看,城投违约是打破刚兑的必经之路,也是去杠杆的结果。但从微观上看,“崔成们”的奔波构成了城投信仰打破之后的时代注脚。
“争着放款”
崔成第一次到中县还是2017年7月。
当时财预50号文(《关于进一步规范地方政府举债融资行为的通知》)已下发两月。50号文并无新的措施提出,只是对各种违规行为再次做出警示。该文震慑之下,银行机构收紧了对城投的贷款,融资平台借新还旧压力加大。在此背景下,城投公司亟需找到新的资金方。
以信托、租赁为代表的非标产品抓住时机,进入这一市场。虽然资金成本在10%以上,但对于偿债压力大的城投而言,能借到钱周转已是不易,哪还顾得了成本。
崔成仍记得当时去尽调时的场景,中县城投可谓“门庭若市”,有三家租赁公司都在尽调。“争着放款。” 崔成调侃称,“那三家租赁公司是金融租赁,放款的金额大,而我们不是金租,还排不上队。”
几天调研下来,崔成大致做出了判断:中县是省直管县,财政留存比例要高于普通区县。硬性指标方面,2016年中县一般公共预算收入25亿。“财政收入规模虽达不到百强县的标准,但也还不错,所以就放款了。”
2017年8月,崔成所在的租赁公司和中县城投签订了售后回租合同,租赁标的物为管网及附属物。具体交易结构为,中县城投先将管网及附属物卖给租赁公司(租赁公司支付购买价款1.6亿),中县城投再从租赁公司将管网租回,并支付租金。此外,中县交投为这笔业务担保。
令崔成没有想到的是,向中县城投放款的金融机构不止这三家,且融资主体多元化:中县所有的城投都有租赁融资,甚至中县中医院、中县人民医院也通过租赁的方式融资。
以中县中医院为例,中登网信息显示,在2017年5月-2018年的2月间,有7家租赁公司向中县中医院提供融资4亿元。在此之前仅仅有两笔租赁融资,发生于2015年3月、2015年7月。
“这些融资都是由中县城投或者其他城投公司使用,医院就是个通道,一般来说谁担保谁使用。”崔成说。
违约风波
合同显示,租赁期限36个月。按照偿债计划,中县城投2017年10月支付第一期租金,此后每隔三个月支付租金本息约一千多万。前期中县城投都按时偿付租金,但是2018年底“中县城投已出现了逾期”的小道消息在市场上流传开来。
崔成和他的同事立即赶到中县,中县城投再次“门庭若市”。听到消息赶来的不止有他们,还有2017年放款的三家金租,以及之前并不了解的几家租赁公司、信托公司。“中县城投融资部办公室坐满了人。”